第一折(正末扮张义同净卜儿张孝友、旦儿、兴儿上)(正末云)老夫姓张名义。
宇文秀,本贯南京人也。
嫡亲的四口儿家属,婆婆赵氏,孩儿张孝友。
媳妇儿李玉娥。
俺在这竹竿巷马行街居住,开着一座解典铺,有金狮子为号,人口顺都唤我做金狮子张员外。
时遇冬初,纷纷扬扬下着这一天大雪。
小大哥在这看街楼上。
安排果卓,请俺两口儿赏雪饮酒。
(卜儿云)员外,似这般大雪,真乃是国家祥瑞也。
(张孝友云)父亲母亲,你看这雪景甚是可观。
孩儿在看街楼上,整备一杯。
请父亲母亲赏雪咱。
兴儿将酒来,(兴儿云)酒在此。
(张孝友送酒科,云)父亲母亲。
请满饮一杯。
(正末云)是好大雪也呵。
(唱)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密布彤云,乱飘琼粉。
朔风紧,一色如银,便有那孟浩然可便骑驴的稳。
(张孝友云)似这般应时的瑞雪,是好一个冬景也。
(正末唱)【混江龙】正遇着初寒时分。
您言冬至我言春。
(张孝友云)父亲,这数九的天道,怎做的春天也?(正末唱)既不沙可怎生梨花片片,柳絮纷纷?梨花落砌成银世界,柳絮飞妆就玉乾坤。
俺这里逢美景,对良辰,悬锦帐,设华裀。
簇金盘罗列着紫驼新,倒银瓶满泛着鹅黄嫩。
俺本是凤城中黎庶,端的做龙袖里骄民。
(张孝友云)将酒来,父亲母亲再饮一杯。
(正末云)俺在这看街楼上,看那街市上往来的那人纷纷嚷壤。
俺则慢慢的饮酒咱。
(丑扮店小二上,诗云)买卖归来汗未消,上床犹自想来朝。
为甚当家头先白,每日思量计万条。
小可是个店小二。
我这店里下着一个大汉,房宿饭钱都少欠下不曾与我。
如今大主人家怪我。
我唤他出来,赶将他出去,有何不可?(做叫科,云)兀那大汉你出来。
(净邦老扮陈虎上,云)哥也,叫我做甚么?我知道少下你些房宿饭钱不曾还哩。
(店小二云)没事也不叫你,门前有个亲眷寻你哩。
(邦老云)休斗小人耍。
(店小二云)我不斗你耍。
我开开这门。
(邦老云)是真个在那里?(店小二做推科,云)你出去。
关上这门。
大风大雪里冻杀饿杀。
不干我事。
(下)(邦老云)小二哥开门来。
我知道少下你房宿饭钱。
这等大风大雪,好冷天道,你把我推抢将出来,可不冻杀我也。
(做叫科,云)嗨!小二哥,你就下得把我抢出门来?身上单寒。
肚中又饥馁,怎么打熬的过?兀的那一座高楼。
必是一家好人家。
没奈何我唱个莲花落,讨些儿饭吃咱。
(做唱科)一年春尽一年春,哩哩莲花。
你看地转天转我倒也。
(做倒科)(正末云)小大哥,你看那楼下面冻倒一个人。
好可怜也。
你扶上楼来救活他性命,也是个阴骘。
(张孝友云)理会的。
我是看去。
果然冻倒一个大汉。
下次小的每,与我扶上楼来者。
(兴儿做扶科)(正末云)小大哥,笼些火来与他烘。
(张孝友云)理会的。
(正末云)酾将那热酒来与他吃些。
(张孝友云)兀那汉子,你饮一杯儿热酒咱。
(邦老做饮酒科,云)是好热酒也。
(正末云)着他再饮一杯。
(张孝友云)你再饮一杯。
(邦老云)好酒!好酒!我再吃一杯。
(正末云)兀那汉子,你这一会儿,比头里那冻倒的时分,可是如何?(邦老云)这一会觉苏醒了也。
(正末云)兀那汉子,你是那里人氏?姓甚名谁?因甚么冻倒在这大雪里?你说一遍老夫是听咱。
(邦老云)孩儿是徐州安山县人氏,姓陈名虎。
出来做买卖,染了一场冻天行的症侯,把盘缠都使用的无了。
少下店主人家房宿饭钱。
他把我赶将出来。
肯分的冻倒在你老人家门首,若不是你老人家救了我性命,那得个活的人也。
(正末云)好可怜人也呵。
(唱)【油葫芦】我见他百结衣衫不挂身,直恁般家道窘。
我为甚连珠儿热酒教他饮了三巡?(云)汉子,自古以来,则不你受贫。
(孝友云)父亲,可是那几个古人受贫来?(正末唱)想当初苏秦未遇遭贫困,有一日他那时来,也可便腰挂黄金印。
咱人翻手是雨,合手是云。
那尘埃中埋没杀多才俊,(带云)你看那人也,则是时运未至。
(唱)他可敢一世里不如人。
(云)小大哥,将一领绵团袄来。
(张孝友做拿衣服科,云)绵团袄在此。
(正末云)汉子。
(唱)【天下乐】我与你这一件衣服旧换做新,(云)再将五两银子来。
(张孝友取银科,云)五两银子在此。
(正末云)这银子呵,(唱)我与你做盘也波缠,速离子俺门。
(邦老云)救活了小人的性命,又与小人许多银子:此恩将何以报?(正末云)汉子,这衣服和银子。
(唱)也则是一时间周急,添你气分。
(邦老云)多谢你老人家。
(正末云)汉子,你着志者,(唱)有一日马颏下缨似火,头直上伞盖似云,愿哥哥你可便为官早立身。
(云)小大哥,你扶他下楼去。
(邦老云)多亏了老人家救了我性命。
今生已过,那生那世做驴做马,填还你的恩债也?(张孝友云)一条好大汉。
我这家私里外。
早晚索钱,少个护臂。
我有心待认义他做个兄弟,未知他意下如何?我试问他咱。
兀那汉子,你如今多大年纪?(邦老云)致二十五岁。
(张孝友云)我长你五岁,我可三十岁也。
我有心认义做个兄弟,你意下如何?(邦老云)休看小人吃的,则看小人穿的,休斗小人耍。
(张孝友云)我不斗你耍。
(邦老云)休道做兄弟,便那笼驴把马,愿随鞭镫。
(邦老做拜科)(张孝友云)你休拜。
张孝友,你好粗心也,不曾与父亲母亲商量,怎好就认义这个兄弟?兄弟,我不曾与父亲母亲商量。
若是肯呵,是你千万之喜;若是不肯呵,我便多赍发与你些盘缠。
你则在楼下等一等。
(做见正末科,云)父亲母亲,您孩儿有一桩事,不曾禀问父亲母亲,未敢擅便。
(正末云)孩儿有甚么话说?(张孝友云)恰才冻倒的那个人,您孩儿想来,家私里外,早晚索钱,少一个护臂。
我待要认义他做个兄弟,未知父母意下如何?(正末云)恰才那个人姓陈名个虎字,生的有些恶相,则不如多赍发他盘缠,着他回去了罢。
(张孝友云)父亲不妨事,您孩儿眼里偏识这等好人。
(正末云)既是你心里要认他呵,着他上楼来。
(张孝友云)谢了父亲母亲者。
(做见邦老科,云)兄弟,父亲母亲都肯了也,你上楼见父亲母亲去咱。
(邦老做见科)(正末云)兀那汉子,我这小大哥要认你做个兄弟,你意下如何?(邦老云)笼驴把马,愿随鞭镫。
(正末云)你看他一问一个肯。
(张孝友云)兄弟,拜了父亲母亲咱,(邦老做拜科)(张孝友云)父亲母亲,叫媳妇儿与兄弟相见如何?(正末云)孩儿这敢不中么?(张孝友云)父亲不妨事,我眼里偏识这等好人。
(正末云)随你,随你。
(张孝友云)大嫂,与兄弟相见咱。
兄弟,与你嫂嫂厮见。
(邦老做拜旦儿科,云)嫂嫂,我唱喏哩。
(旦儿云)丕!那眼脑恰像个贼也似的。
(邦老背云)一个好妇人也。
(正末云)小大哥,着他换衣服去。
(张孝友云)你且换衣服去。
(邦老下)(外扮赵兴孙带枷锁同解子上)(赵兴孙云)自家赵兴孙,是徐州安山县人氏。
因做买卖到这长街市上,见一个年纪小的打那年纪老的。
我向前谏劝,他坚意不从,被我扌班过那年纪小的来则打的一拳,不恇就打杀了。
当被做公的拿我到官。
本该偿命,多亏了那六案孔目救了我的性命,改做误伤人命,脊杖了六十,迭配沙门岛去。
时遇冬天,下着这等大雪,身上单寒,肚中饥馁。
解子哥,这一家必然是个财主人家。
我如今叫化些儿残汤剩饭,吃了呵慢慢的行。
我来到这楼直下,爹爹奶奶,叫化些儿波。
(正末云)小大哥,你看那楼下面一个披枷带锁的人也,可怜的,与他些饭儿吃么。
(张孝友云)理会的,待我下楼看去咱。
(做下楼见赵兴孙,云)兀那后生,你那里人氏?姓甚名谁?因甚么这等披枷带锁?(赵兴孙云)孩儿徐州安山县人氏,姓赵名兴孙。
因做买卖到长街市上,有一个年纪小的打那年纪老的。
我一时间路见不平,将那年纪小的来只一拳打杀了,被官司问做误伤人命,脊杖了六十,迭配沙门岛去。
时遇雪天,身上无衣,肚中无食,特来问爹爹奶奶讨些残汤剩饭咱。
(张孝友云)原来为这般,你且等着。
(见正末云)父亲,孩儿问来了,这一个是打杀了人发配去的。
(正末云)哦!他是犯罪的人也,不知官府门中屈陷了多多少少,我那里不是积福处。
小大哥,你且着他上楼来,等我问他。
(张孝友唤科,云)兀那囚徒,你上楼来。
(解子跟赵兴孙见科)(正末云)我问你那里人氏?姓甚名谁?因甚这般披枷带锁的?你说与我听咱。
(赵兴孙云)孩儿徐州安山县人氏,姓赵名兴孙。
因做买卖到长街市上,有一个年纪小的打那年纪老的。
我一时间路见不平,将那年纪小的则一拳打杀了,被官司问做误伤人命,脊杖了六十,迭配沙门岛去。
时遇雪天,身上无衣,肚里无食,特来讨些残汤剩饭咱。
(正末云)嗨!俺婆婆也姓赵,五百年前安知不是一家?小大哥,将十两银子、一领绵团袄来。
(张孝友云)银子、绵袄都在此。
(卜儿云)兀那汉子,老爹与你十两银子,绵团袄一件。
我无甚么与你,只这一只金钗做盘缠去。
(赵兴孙云)多谢老爹奶奶。
小人斗胆,敢问老爹奶奶一个名姓也,等小人日后结草衔环,做个报答。
(正末云)汉子,俺叫做金狮子张员外,奶奶赵氏,小大哥张孝友,还有一个媳妇儿是李玉娥,你牢记者。
(赵兴孙云)老爹是金狮子张员外,奶奶赵氏,小大哥张孝友,大嫂李玉娥。
小人印板儿似记在心上。
小人到前面死了呵,那生那世,做驴做马,填还这债。
若不死呵,但得片云遮顶。
此恩必当重报也。
(做拜?下楼科)(邦老冲上,云)呸!我两个眼里见不的这等穷的。
你是甚么人?(赵兴孙云)小人是赵兴孙。
(邦老云)你认的我么?(赵兴孙云)你是谁?(邦老云)则我是二员外。
(赵兴孙做叫科,云)二员外。
(邦老云)住!住!住!你不要叫,你拿的是甚么东西?(赵兴孙云)老爹与了我十两银子,一领绵团袄;奶奶又是一只金钗,着我做盘缠的。
(邦老云)父亲母亲好小手儿也,则与的你这些东西。
你将过来。
我如今去对父亲母亲说,还要多多的赍发你些盘缠。
你则在这楼下等着。
(邦老见正末科,云)父亲,楼下这个披枷带锁的。
可惜与了他偌多东西,不如与您孩儿做本钱,可不好也?(正末云)婆婆,你觑波,陈虎,我这家私早则由了你那。
(邦老云)看了那厮嘴脸,一世不能勾发迹。
那眉下无眼筋,口头有饿纹。
到前面不是冻死。
便是饿死的人也。
(正末云)噤声!(唱)【后庭花】你道他眉下无眼筋,你道他兀那口边厢有饿纹。
可不道马向那群中觑,陈虎口床我则理会得人居在贫内亲。
(邦老云)可惜偌多钱与了这厮,他那里是个掌财的?(正末唱)你将他来恶抢问,他如今身遭危困。
你将他恶语喷,他将你来死记恨。
恩共仇您两个人,是和非俺三处分,怎劈手里便夺了他银?(云)嗨!陈虎,我恰才与了他些钱钞,你劈手里夺将来。
知道的便是你夺了,有那不知道的,只说那张员外与了人些钱钞,又着劈手的夺将去。
(唱)【青哥儿】陈虎口床,显的我言而、言而无信,(带云)张孝友,(唱)你也忒眼内、眼内无珍。
(带云)恰才两个人呵,(唱)他如今迭配遭囚锁缠着身,不得风云,困在埃尘。
你道他一世儿为人,半世儿孤贫,气忍声吞,何日酬恩?则你也曾举目无亲,失魄亡魂,绕户踅门,鼓舌扬唇,唱一年家春尽一年家春。
陈虎口床,你也曾这般穷时分。
(云)陈虎,你将那东西还与他去。
(张孝友云)兄弟,你怎么这等?将来我送与他去。
(见赵兴孙科,云)这东西为甚么不将的去?(赵兴孙云)恰才那个二员外夺过盘缠去了也。
(张孝友云)汉子,他不是二员外。
他姓陈名虎,也是雪堆儿里冻倒了的。
我救了他,我认他做了个兄弟。
你休怪咱。
盘缠都在这里,你将的去。
(赵兴孙做谢科,云)陈虎,你也是雪堆儿里冻倒的,将我银两衣服劈手夺将去了。
我有恩的是张员外一家儿,有仇的是陈虎那厮。
我前街里撞见,一无话说;后巷里撞见,一只手揪住衣领,去那嘴缝鼻凹里则一拳。
哎哟!挣的我这棒疮疼了。
陈虎口床,咱两个则休要轴头儿厮抹着。
(同解子下)(正末云)婆婆,陈虎那厮恰才我说了他几句,那厮有些怪我,我着几句言语安伏他咱。
陈虎孩儿,我恰才说了你几句,你可休怪老夫。
我若不说你几句呵,着那人怎生出的咱家这门?陈虎孩儿,你记的那怨亲不怨疏么?(邦老云)您孩儿则是干家的心肠,可惜了这钱钞与那穷弟子孩儿。
(正末唱)【赚煞尾】岂不闻一饭莫忘怀,睚眦休成忿。
这厮他记小过忘人大恩,这厮他胁底下插柴不自稳,那里也敬老怜贫。
他怒嗔嗔,劈手里夺了他银。
(带云)不争你夺将来了呵。
(唱)显的我也惨,他也羞,陈虎口床,你也狠。
(云)陈虎孩儿。
自古以来,有两个贤人,你学一个,休学一个。
(邦老云)父亲,您孩儿学那一个?(正末唱)你则学那灵辄般报恩。
(邦老云)不学那一个?(正末唱)休学那庞涓般雪恨。
休!休!休!我劝您这得时人,可便休笑恰才那失时人。
(下)(张孝友云)兄弟,父亲恰才说了几句,你休怪也。
(邦老云)父亲说的是。
哥哥,我索钱去咱。
(诗云)员外有金银,认我做亲人。
我心还不足,则恨赵兴孙。
(下)第二折(张孝友同兴儿上,云)欢喜未尽,烦恼到来。
自从认了个兄弟。
我心间甚是欢喜。
不想我这浑家腹怀有孕。
别的女人怀胎十个月分娩,我这大嫂十八个月不分娩,我好生烦恼。
兄弟索钱去了,我且在这解典库中闷坐咱。
(邦老上,云)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。
自家陈虎的便是。
这里也无人,我平昔间做些不恰好的勾当,我那乡村里老的每便道:陈虎,你也转动咱。
我便道:老的每,我这一去,不得一拳儿好买卖不回来,不得一个花朵儿也似好老婆,也不回来。
不想到的这里,染一场冻天行病症,把盘缠都使的无了。
少下店主人家房宿饭钱,把我推抢出来。
肯分的冻倒在这一家儿门前,救活了我性命。
又认义我做兄弟。
一家儿好人家都在俺的手里。
那一应金银粮食,也还不打紧,一心儿只看上我那嫂嫂。
我如今索钱回来了,见俺哥哥去。
下次小的每,哥哥在那里?(兴儿云)在解典库里。
(见科,云)哥哥,我索钱回来了也。
(张孝友云)兄弟,你吃饭未曾?(邦老云)我不曾吃饭哩。
(张孝友云)你自吃饭去,我心中有些闷倦。
(邦老出门云)且住者。
陈虎也,你索寻思咱,莫非看出甚么破绽来?往常我哥哥见我,欢天喜地;今日见我,有些烦恼。
陈虎,你是个聪明的人,必然见我早晚吃穿衣饭定害他了。
因此上恩多也深。
我如今趁着这个机会,辞了俺哥哥,别处寻一拳儿买卖可不好?(做见张孝友云)哥哥也,省的恩多怨深。
我家中稍将书信来,教我回家去。
只今日就辞别了哥哥,还俺徐州去也。
(张孝友云)兄弟,敢怕下次小的每有甚么的说你来?(邦老云)谁敢说我?(张孝友云)既然无人说你,你怎生要回家去?(邦老云)哥哥,君子不羞当面。
每日您兄弟索钱回来,哥哥见我欢喜,今日见我烦恼。
则怕您兄弟钱财上不明白,不如回去了罢。
(张孝友云)兄弟,你不知道我心上的事。
这里无别人,我与你说。
别的女人怀身十月满足分娩,您嫂嫂怀了十八个月,不见分娩,因此上烦闷。
(邦老云)原来为这个。
哥哥早对您兄弟说,这早晚嫂嫂分娩了多时也。
(张孝友云)你怎么说?(邦老云)我那徐州东岳庙至灵至圣,有个玉杯珓儿,掷个上上大吉,便是小厮儿;掷个中平,便是个女儿;掷个不合神道,便是鬼胎。
我那里又好做买卖,一倍增十倍利钱。
(张孝友云)既是这等,我和你两个掷杯珓儿去来。
(邦老云)我和你去不济事,还得怀身的亲自去掷杯珓儿,便灵感也。
(张孝友云)咱与父亲说知去。
(邦老云)住、住、住!则除你和我知嫂嫂知,第四个人知道,就不灵了。
(张孝友云)你也说的是。
多收拾些金珠财宝,一来掷杯珓,二来就做买卖,走一遭去。
(同下)(兴儿上,云)奶奶,陈虎拐的小大哥、嫂嫂两口儿去了也。
(卜儿上,云)奶奶,陈虎拐的小大哥、嫂嫂两口儿去了也。
(卜儿上,云)你可不早说,我是叫老的咱。
(卜儿做叫科,云)老的,老的。
(正末上,云)婆婆做甚么?(卜儿云)陈虎搬调的张孝友两口儿走了也。
(正末云)婆婆,我当初说甚么来?咱赶孩儿每去者。
(做赶科)(唱)【越调】【斗鹌鹑】气的来有眼如盲、有口似哑。
您两个绿鬓朱颜,也合问您这苍髯皓发。
不争你背母抛爹,直闪的我形孤也那景寡。
婆婆,他可便那里怕人笑,怕人骂,只待要急煎煎挟橐携囊,稳拍拍乘舟骗马。
【紫花序儿】生刺刺弄的来人离财散,眼睁睁看着这水远山长,痛煞煞间隔了海角天涯。
(哭科,云)天那,怎么有这一场诧事?儿也,则被你忧愁杀我也。
(卜儿云)张孝友孩儿挈了媳妇儿,带了许多本钱,敢出去做买卖么?(正末唱)元来他,将着些价高的行货,(带云)钱钞可打甚么不紧?(唱)天那,怎引着那个年小的浑家。
倘或间有些儿争差,儿也,将您这一双老爹娘,可便看个甚么。
畅好是心粗胆大,不争你背井离乡,谁替俺送酒供茶?(卜儿云)老的,俺和你索便赶他去。
(正末行科,云)咱来到这黄河岸边,许多的那船只,咱往那里寻他去?咱则这里跪者,若是张孝友孩儿一日不下船来,咱跪他一日;两日不下船来,跪两日。
着那千人万人骂也骂杀他。
(张孝友同旦儿上,云)兀的不是父亲母亲。
(卜儿云)两个孩儿那里去?痛杀我也。
(正末云)哎哟,张孝友孩儿,则被你苦杀我也。
(唱)【小桃红】可兀的好儿好女都做眼前花,倒不如不养他来罢。
(张孝友云)父亲母亲休慌,您孩儿掷杯珓儿便回来。
(正末唱)这打珓儿信着谁人话?无事也待离家。
你爹娘年纪多高大,怎不想承欢膝下?刬的去问天买卦,(旦儿云)公公婆婆,俺掷了杯珓儿便回来哩。
(正末唱)噤声!更和着个媳妇儿不贤达。
(云)婆婆,你与我问孩儿每,他要到那里去掷甚么杯破儿?(卜儿见旦,云)媳妇儿,你两口如今要到那一处去掷杯珓儿来?(旦儿云)母亲不知,因为我怀胎十八个月不分娩,陈虎对张孝友说,他那徐州东岳庙至灵感,有个玉杯珓儿。
掷个上上大吉,便是个小厮儿;掷个中平,便是个女儿;掷个不合神道,便是鬼胎。
因此上要掷杯珓儿去。
(卜儿云)是真个?我对员外说去。
(见正末云)员外,我则道他两口儿为什么跟将陈虎去,如今媳妇儿身边的喜事,陈虎与张孝友孩儿说道,他那里徐州东岳庙至灵感,有个玉杯珓儿。
若是掷个上上大吉,便是小厮儿;掷个中平,便是女儿;若是掷个不合神道,便是鬼胎。
为这般要去掷杯珓儿哩。
(正末云)噤声!(唱)【鬼三台】我这里听言罢,这的是则好唬庄家。
哎!儿也,你个聪明人怎便听他谎诈?那一个无子嗣缺根芽,妆了些高驮细马,和着金纸银钱将火化。
更有那孝子贤孙儿女每打,早难道神不容奸,天能鉴察?(张孝友云)父亲,阴阳不可不信。
(正末唱)【紫花序儿】且休说阴阳的这造化,许来大个东岳神明,(云)媳妇儿靠后,(唱)他管你甚么肚皮里娃娃。
我则理会的种谷得谷,种麻的去收麻。
咱是个积善之家,天网恢恢不漏掐,这言语有伤风化。
(张孝友云)陈虎说东岳神至灵感,掷杯珓儿便回来也。
(正末唱)你休听那厮说短论长,那般的俐齿伶牙。
(张孝友云)父亲,您孩儿好共歹走一遭去。
父亲不着您孩儿去呵,我就着这压衣服的刀子,觅个死处。
(卜儿云)孩儿怎下的闪了俺也?(做悲科)(正末云)既然孩儿每要去,常言道:心去意难留,留下结冤仇。
婆婆,你问孩儿有甚么着肉穿的衣服将一件来?(见旦科,云)媳妇儿,张孝友孩儿,有甚么着肉穿的衣服将一件来。
(旦儿云)婆婆,行李都去了,只这的是张孝友一领汗衫儿。
(卜儿云)老的,行手都去了。
只有这一领汗衫儿。
(正末云)这个汗衫儿,婆婆,你从那脊缝儿停停的拆开者。
(卜儿云)有随身带着的刀儿,我与你拆开了也。
(正末云)孩儿,你两口儿将着一半儿,俺两口儿留下这一半儿。
孩儿。
你道我为甚么来?则怕您两口儿一年半载不回来呵,思想俺时,见这半个衫儿,便是见俺两口儿一般。
俺两口儿有些头痛额热,思想你时,见这半个衫儿,便是见您两口儿一般。
孩儿,你将你的手来。
(张孝友云)兀的不是手。
(做咬科)(张孝友云)哎哟!父亲。
你咬我这一口我不疼?(正末云)你道是疼么?(张孝友云)你咬我一口。
我怎的不疼?(正末云)我咬你这一口儿,你害疼呵。
想着俺两口儿从那水扑花儿里,抬举的你成人长大。
你今日生各支的撇了俺去呵,你道你疼,俺两口儿更疼哩。
(卜儿云)老的,俺则收着这汗衫儿,便是见孩儿一般。
(正末唱)【调笑令】将衫儿拆下,就着这血糊刷,哎!儿也,可不道世上则有莲子花。
我如今别无甚么弟兄并房下,倘或间俺命掩黄沙。
则将这衫儿半壁匣盖上搭,哎!儿也,便当的你哭啼啼拽布拖麻。
(邦老云)你觑着,兀的不火起了也。
早些开船去。
(张孝友云)俺趁着船快走,快走。
(同旦儿,邦老下)(正末云)孩儿去了也。
哎哟!兀的不苦痛杀我也。
(唱)【络丝娘】好家私水底纳瓜,亲子父在拳中的这掿沙。
寺门前金刚相厮打,哎!婆婆也,我便是佛啰也理会不下。
(云)婆婆,你看是谁家火起?(内叫科,云)张员外家火起了也。
(卜儿云)老的也,似此怎了?(正末云)婆婆,你看好大火也。
(唱)【幺篇】我则听的张员外家遗漏火发,哎哟!天那,唬得我立挣痴呆了这半霎。
待去来呵,长街上列着兵马,哎!婆婆也,我可是怕也那不怕。
(卜儿云)老的,眼见一家儿烧的光光儿了也,教俺怎生过活咱?(正末唱)【耍三台】我则见必律律狂风飒,将这焰腾腾火儿刮。
摆一街铁茅水瓮,列两行钩镰刊这麻搭。
(内叫科,云)街坊邻舍,将为头儿失火的拿下者。
(正末唱)则听得巡院家高声的叫吖吖,叫道将那为头儿失火的拿卜。
天那!将我这铜斗儿般大院深宅,苦也啰!苦也啰!可怎生烧的来剩不下些根椽片瓦?【青山口】我则见这家、那家,斗交杂,街坊海救火那。
我则见连天的大厦、大厦,声刺剌,被巡军横拽塌。
家私、家私且莫夸,算来、算来都是假。
难镇难压,空急空巴,总是天折罚。
他也波,他不瞅咱,咱也波,咱可怜他。
只看张家往日豪华,如今在那搭?多不到半合儿把我来作为傒幸杀。
(卜儿云)老的,俺许来大家缘家计尽皆没了。
苦痛杀俺也。
(正末云)火烧了家缘家计都不打紧,我那张孝友儿也。
(哭科)(唱)【收尾】我直从那水扑花儿抬举的偌来大,您将俺这两口儿生各支的撇下,空指着卧牛城内富人家。
(卜儿云)咱如今往那里去好?(正末云)哎!婆婆也。
我和你如今往那里去?只有个沿街儿叫化,学着那一声儿哩。
(卜儿云)老的,是那一声?(正末云)婆婆也,你岂不曾听见那叫化的叫?我学与你听:那一个舍财的爹爹妈妈哦。
(唱)少不的悲田院里,学那一声叫爹妈。
(同下)第三折(邦老上,云)人无横财不富,马无野草不肥。
我陈虎只因看上了李玉娥,将他丈夫撺在黄河里淹死了。
那李玉娥要守了三年孝满,方肯随顺我。
我怎么有的这般慢性?我道莫说三年,便三日也等不到。
他道你便等不得三年,也须等我分娩了,好随顺你,难道我耽着这般一个大肚子,你也还想别的勾当哩?谁知天从人愿,到的我家不上三日,就添了一个满抱儿小厮,早已过了一十八岁。
那小厮好一身本事,更强似我。
只是我偏生见那小厮不得,常是一顿打就打一个小死,只要打死了他方才称心。
却是为何?常言道:翦草除根,萌芽不发。
那小厮少不的打死在我手里。
大嫂,将些钱钞来与我,我与弟兄每吃酒去来。
(下)(旦儿上,云)自家李玉娥。
过日月好疾也。
自从这贼汉将俺员外推在河里,今经十八年光景。
我根前添了一个孩儿,长成一十八岁,依了那贼汉的姓,叫做陈豹,每日在山中打大虫。
怎这早晚还不回家来吃饭哩?(小末同俫儿上)(小末诗云)每日山中打虎归,窝弓药箭紧身随。
男儿志气三千丈,不取封侯誓不灰。
自家陈豹,年长一十八岁,臂力过人,十八般武艺,无有不拈,无有不会。
每日在于山中,下窝弓药箭,打大虫耍子。
今日正在那里演习些武艺,忽然看见山坡前走将一个牛也似的大虫。
我拈弓在手,搭箭当弦,"口床"的一声射去,正中大虫。
我待要拿那大虫去,不知那里,走将几个小厮来,倒说是他每打死的大虫。
咄!我且问你,你怎生打杀那大虫来?(俫儿云)我一只手揝住头,一只手揝住尾,当腰里则一口咬死的。
你倒省气力,要混赖我的行货,我告诉你家去。
陈妈妈。
(旦儿云)是谁门首叫我?开开这门。
你做甚么?(俫儿云)妈妈,我辛辛苦苦打杀的一个大虫。
只这一张皮也值好几两银子,怎么你家儿子要赖我的?(旦儿云)小哥,你将的去罢。
(俫儿云)我儿也,不看你娘面上,我不道的饶了你哩。
(下)(旦儿云)陈豹,你家来,你跪着。
教你休惹事,你又惹事。
你倘着我打你,等你好记的。
(小末云)母亲打则打,休闪了手。
(旦儿云)且住者,倘或间打的孩儿头疼额热,谁与他父亲报仇?陈豹,我不打你,且饶你这一遭儿。
(小末云)母亲打了倒好。
母亲若不打呵,说与父亲,这一顿打又打一个小死。
(旦儿云)我也不打你,也不对你父亲说。
(小末云)不与父亲说,谢了母亲也。
(旦儿云)孩儿,你学成十八般武艺,为何不去进取功名?(小末云)您孩儿欲待应武举去,争奈无盘缠上路。
(旦儿云)既然你要应武举去,来!我与你些碎银两,一对金凤钗做盘缠。
(小末云)今日是个吉日良辰,辞别了母亲,便索长行也。
(做拜??(旦儿云)陈豹,你记者,若到京师,寻问马行街竹竿巷,金狮子张员外老两口儿。
寻见呵,你带将来。
(小末云)母亲,他家和咱是什么亲眷?(旦儿云)孩儿你休问他,他家和咱是老亲。
(小末云)您孩儿经板儿记在心头。
母亲,孩儿出门去也。
(旦儿云)陈豹,你回来。
(小末云)母亲有甚么话说?(旦儿云)你若见那两口儿,你便带将来。
(小末云)您孩儿记的,我出的这门来。
(旦儿云)陈豹,你回来。
(小末云)母亲,有的话一发说了罢。
(旦儿云)我与你这块绢帛儿,你见了那老两口儿,只与他这绢帛儿,他便认的咱是老亲。
(小末云)理会的。
(旦儿云)孩儿去了也。
眼观旌节旗,耳听好消息。
(下)(外扮长老上,诗云)近寺人家不重僧,远来和尚好看经。
莫道出家便受戒,那个猫儿不吃腥。
小僧相国寺住持长老。
今有陈相公做这无遮大会,一应人等都要舍贫散斋,小僧已都准备下了。
这早晚相公敢待来也。
(小末领杂当上,云)下官陈豹,到于都下,演武场中比射,只我三箭皆中红心,中了武状元,授了下官本处提察使。
自从母亲分付我寻这马行街竹竿巷金狮子张员外那两口老的,那里寻去?如今在相国寺中散斋济贫。
数日前我与长老钱钞,与下官安排斋供,须索拈香走一遭去。
可早来到了也。
(见长老科,云)老和尚,多生受你。
(长老云)相公,请用些斋食。
(小末云)下官不必吃斋,只等贫难的人来时,老和尚与我散斋者。
(正末同卜儿薄蓝上,云)叫化咱!叫化咱!可怜见俺许来大家私,被一场天火烧的光光荡荡,如今无靠无依,没奈何,长街市上,有那等舍贫的财主波,救济俺老两口儿佛啰。
(唱)【中吕】【粉蝶儿】我绕着他后巷的街,叫化些剩汤和这残菜,我受尽了些雪压波风节。
猛想起,十年前,兀那鸦飞不过的田宅。
甚么是月值年灾?可便的眼睁睁一时消坏。
(卜儿云)老的也,可怎生无一个舍贫的?(正末唱)【醉春风】那舍贫的波众檀樾,救苦的波观自在。
肯与我做场儿功德散分儿斋?可怎生再没个将俺来睬!睬!(卜儿云)老的也,兀那水床上热热的蒸饼,我要吃一个儿。
(正末云)婆婆,你道甚么哩?(卜儿云)我才见那水床上热热的蒸饼,我要吃一个儿。
(正末云)婆婆,你道那水床上热热的蒸饼你要吃一个儿?不只是你要吃,赤紧的咱手里无钱呵,可着甚的去买那。
(唱)佛啰但得那半片儿羊皮,一头儿藁荐,哎!婆婆口来,我便是得生他天界。
(云)婆婆。
(卜儿云)老的,你叫我怎么的。
(正末云)我叫了这一日街,我可乏了也,你替我叫些儿。
(卜儿云)你着谁叫街?(正末云)我着你叫街。
(卜儿云)你着我叫街,倒不识羞。
我好歹也是财主人家女儿,着我如今叫街。
我也曾吃好的,穿好的。
我也曾车儿上来,轿儿上去。
谁不知我是金狮子张员外的浑家。
如今可着我叫街,我不叫。
(正末云)你道甚么哩?(卜儿云)我不叫。
(正末云)你道你是好人家儿,好人家女,也曾那车儿上来,轿儿上去,那里会叫那街?偏我不是金狮子张员外,我是胎胞儿里叫化来?赤紧的咱手里无钱那。
我要你叫。
(卜儿云)我不叫!我不叫!(正末云)我要你叫!要你叫!(卜儿云)我不叫!我不叫!(正末云)你也不叫,我也不叫,饿他娘那老弟子。
(卜儿做悲科)(正末云)婆婆,你也说的是,你是那好人家儿,好人家女,你那里会叫那街。
罢!罢!罢!我与你叫。
(卜儿云)你是叫咱。
(正末云)哎哟!可怜见俺被天火烧了家缘家计,无靠无捱,长街市上,有那等舍贫的叫化些儿波。
(唱)【快活三】哎哟!则那风吹的我这头怎抬?雪打的我这眼难开。
则被这一场家天火破了家财,俺少年儿今何在?(卜儿云)嗨!争奈俺两口儿年纪老了也。
(正末唱)【朝天子】哎哟!可则俺两口儿都老迈,肯分的便上该,天哪!天哪!也是俺注定的合受这饥寒债。
我如今无铺无盖,教我冷难挨。
肯分的雪又紧风偏大,到晚来可便不敢番身,拳成做一块。
天哪!天哪!则俺两口儿受冰雪堂地狱灾,我这里跪在,大街,望着那发心的爷娘每拜。
(卜儿云)老的,这般风又大,雪又紧。
俺如今身上无衣,肚里无食,眼见的不是冻死,便是饿死的。
(正末唱)【四边静】哎哟!正值着这冬寒天色,破瓦窑中又无些米柴。
眼见的冻死尸骸,料没个人瞅睬。
谁肯着半掀儿家土埋,老业人眼见的便撇在这荒郊外。
(杂当上,云)兀的那老两口儿,比及你在这里叫化,相国寺里散斋哩。
你那里求一斋去不好那?(正末云)多谢哥哥。
元来相国寺里散斋。
婆婆,去来,去来。
(卜儿云)老的也。
俺往那里叫化去?(正末唱)【普天乐】听言罢不觉笑咍咍,我这里刚行刚蓦。
把我这身躯强整,将我这脚步儿忙抬。
(云)官人,叫化些儿波。
(杂当云)无斋了也。
(正末唱)哎!可道哩饿纹在口角头,食神在天涯外。
不似俺这两口儿公婆每便穷的来煞,直恁般运拙也那时乖。
(云)官人也。
(唱)但的他残汤半碗充实我这五脏,(带云)不济事!不济事!(唱)哎!婆婆也,咱去来波,可则索与他日转千街。
(杂当云)你来早一步儿可好,斋都散完了也。
(正末云)官人,可怜见。
叫化些儿波。
(杂当云)无了斋也。
(小末云)为甚么大呼小叫的?(杂当云)门首有两个老的,讨斋来的迟,无了斋也。
(小末云)老和尚,有下官的那一分斋,与了那两口儿老的吃罢。
(杂当云)理会的。
兀那老的,你来的迟,无有斋了。
这个是相公的一分斋。
与你这老两口儿,你吃了。
你过去谢一谢那相公去。
(正末云)多谢了。
婆婆,你吃些儿,我也吃些儿,留着这两个馒头,咱到破瓦窑中吃。
婆婆,你送这碗儿去。
(卜儿云)我送这碗儿去。
(正末云)就谢一谢那官人。
(卜儿云)我知道。
(见小末做拜科,云)积福的官人,今世里为官受禄,到那生那世,还做官人。
(做认小末科)(小末云)这老的怎生看我?(卜儿云)官人官上加官,禄上进禄,辈辈都做官人。
(出门科)这官人好和那张孝友孩儿厮似也。
仔细打看,全是我那孩儿。
我对那老的说去,着他打这弟子孩儿。
(见末云)老的也,也喜欢咱。
(正末云)甚么那,婆婆?(卜儿云)你笑一个。
(正末云)我笑甚么?(卜儿云)你笑。
(正末云)哦!我笑?(做笑科)(卜儿云)你大笑。
(正末做大笑科)(卜儿云)你也是个傻老弟子孩儿,如今咱那张孝友孩儿有了也。
(正末云)在那里?(卜儿云)原来散斋的那官人,正是张孝友孩儿。
(正末云)婆婆,真个是?(卜儿云)我的孩儿,如何不认的?我这眼不唤做眼,唤做琉璃葫芦儿,则是明朗朗的、(正末云)是真个?我过去打这弟子孩儿。
婆婆,可是也不是?(卜儿云)我这眼则是琉璃葫芦儿。
(正末云)我则记着你那琉璃葫芦儿。
(卜儿云)则是个明朗朗的。
(正末见小末,云)生忿忤逆的贼也。
(小末云)长老,他唤你哩。
(长老云)相公,他唤你哩。
(正末唱)【上小楼】甚风儿便吹他到来?也有日重还乡界。
则俺这烦烦恼恼,哭哭啼啼,想杀我儿也怨怨哀哀。
到如今可也便欢欢爱爱,潇潇洒洒,无妨无碍。
(小末云)兀那老的,你说甚么那?(正末云)生忿忤逆的贼也。
(唱)哎!怎把这双老爹娘做外人看待?(卜儿云)老的,他正是我的儿。
(小末云)兀那老的,你说甚么我的儿?我且问你,你那儿可姓甚么那?(正末云)我的儿姓张,叫做张孝友。
(小末云)兀的你孩儿姓张,是张孝友。
我姓陈,是陈豹。
你怎生说我是你的儿?(卜儿云)呀!他改了姓也。
(小末云)你的孩儿去时,多大年纪?(正末云)他去时三十岁也,去了十八年,如今该四十八岁。
(小末云)你的孩儿去时三十岁,去了十八年,如今该四十八岁,这等说将起来,你那孩儿去时节我还不曾出世哩。
(正末云)婆婆,不是了也。
(卜儿云)我道不是了么。
(正末云)可不道你这眼是琉璃葫芦儿?(卜儿云)则才寺门前挤破了也。
(小末云)兀那老的,你那孩儿怎生与下官面貌相似?你试说与我听咱。
(正末云)官人听我说波。
(唱)【幺篇】您两个恰便似一个印盒、印盒里脱将下来。
您两个都一般容颜,一般模样,一般个身材。
哎!我好呆,也合该,十分宁奈。
(云)相公,恕老汉生纪老了。
(唱)我老汉可便眼昏花,错认了你个相公休怪。
(正末做跪拜请罪科)(小末云)兀那老的拜将下去,我背后恰便似有人推起我来一般。
莫不这老的他福分倒大似我?我不怪你,你回去。
(正末云)多谢了官人。
(小末云)你且回来。
(正末云)官人莫非还怪着老汉么?(小末云)我说道不怪,怎么还怪着你?我见你那衣服破碎,与你这块绢帛儿补了你那衣服,你将的去。
(正末云)多谢了官人。
这个官人又不打我,又不骂我,又与我这块绢帛儿,着我补衣服。
我是看咱。
(哭科,云)我道是甚么来?原来是我那孩儿临去时留下的那半壁汗衫儿。
哎!这有甚么难见处,眼见的是那婆子恰才过来谢那官人,笃速速的掉了。
我如今问他,若是有呵。
便是那官人的。
若是没呵,我可不到的饶了他哩。
婆婆,俺那孩儿的呢?(卜儿云)孩儿的甚么?(正末云)孩儿临去时留下的那半壁汗衫儿在那里?(卜儿云)我恰才忘了。
你又题将起天。
我为那汗衫呵,则怕掉了,我牢牢的揣在我这怀里。
(做取科,云)兀的不是我孩儿的?(正末云)我这里也有半壁儿。
(卜儿云)你那里得来?(正末云)咱是比着,可不正是我那孩儿的汗衫儿那?(做悲科,云)哎哟,眼见的无了我那孩儿也。
兀的不苦痛杀我也。
(唱)【脱布衫】我这里便觑绝时雨泪盈腮,不由我不感叹伤怀。
则被你抛闪杀您这爹爹和您奶奶,婆婆也,去来波,问俺那少年儿是在也不在?(见小末云)官人,这半壁汗衫儿不打紧,上面干连着两个人的性命哩。
(小末云)你看这老的波,怎生干连着两个人性命?你是说一谝,我是听咱。
(正末唱)【小梁州】想当初他一领家这衫儿是我拆开,不俫问相公这一半儿那里每可便将来?(小末云)你为甚么这等穷暴了来?(正末唱)想着俺那二十年前有家财,(小末云)你姓甚名谁?(正末唱)则我是张员外。
(小末云)哦,张员外!你在那里居住?(正末唱)我家住、住在马行街。
(小天云)你家曾为甚么事来?(正末唱)【幺篇】只为那当年认了个不良贼,送的俺一家儿横祸非灾。
(小末云)你那孩儿那里去了?(正末唱)俺孩儿听了他胡言乱道巧差排,便待离家乡做些买卖,(小末云)他曾有书信来么?(正末云)俺孩儿去了十八年也。
(唱)只一去不回来。
(小末云)兀那老两口儿,你莫不是金狮子张员外么?(正末云)则我便是金狮子张员外,婆婆赵氏。
官人曾认的个陈虎么?(小末云)谁将俺父亲名姓叫?(正末云)你还认的个李玉娥么?(小末云)这是我母亲的胎讳。
你怎生知道?(正末云)咱都是老亲哩。
(卜儿云)老的。
我想起来了也。
这厮正是媳妇儿怀着十八个月不分娩,生这个弟子孩儿那。
(小末云)既是老亲,你老两口儿跟我去来,(正末云)婆婆。
他要带将俺去哩。
咱去不去?(卜儿云)休去!(正末云)为甚的?(卜儿云)说道一路上有强人哩。
(正末云)有甚么强人?敢问官人要带我去时。
着我在那里相等?(小末云)我与你些碎银,到徐州安山县金沙院相等,你老两口儿小心在意者。
(正末唱)【耍孩儿】你将这衫儿半壁亲稍带,只说是马行街公婆每都老惫。
官人呵。
这言语休着您爷知,(小末云)怎生休着他知道?(正末唱)则去那娘亲上分付明白。
则要你一言说透千年事,俺也不怕十谒朱门九不开。
那贼汉当天败,婆婆,这也是灾消福长,苦尽甘来。
(云)婆婆,我和你去来,去来。
(唱)【煞尾】我再不去佛风召,佛风召将我这头去磕,天那,天那将我这手去掴。
我但能勾媳妇儿觑着咱这没主意的公婆拜,我今日先认了那个孙儿大古来啋。
(同卜儿下)(小末云)老和尚多累了。
下官则今日收拾行程,还家中去来。
云)亲承母亲命,稍带汗衫来。
谁知相国寺,即是望乡台。
(下)第四折(邦老同旦儿上)(邦老云)自家陈虎的便是。
我这一日吃酒多了,那小厮不知被母亲唆使他那里去,至今还不回来,莫不是去做贼那?(旦儿云)他应武举去了也。
(邦老云)既是应武举去了,不得官教他不要来见我。
今日有些事干,我要到窝弓峪里寻个人去。
大嫂,你看着家者。
(下)(旦儿云)这贼汉去了。
我到门首觑着,看有甚么人来?(小末上,云)下宫陈豹。
自相国寺见了那两口儿老的,我稍带将来了。
下官先到家中见母亲走一遭去。
可早来到咱家门首也。
(做见拜科,云)母亲,您孩儿一举中了武状元,现授本处提察使。
(旦儿云)孩儿得了官,兀的不喜欢杀我也。
孩儿,那马行街张家两口儿老的你见来么?(小末云)那两口儿老的,孩儿寻见了,随后便来也。
母亲,他和咱是甚么亲眷?(旦儿云)孩儿你休问他,他和咱是老亲。
(小末云)便是老亲,也有近的,也有远的,母亲怎葫芦提只说老亲,不说一个明白与孩儿知道。
(旦儿云)孩儿,我说则说,你休烦恼。
(小末云)我不烦恼。
(旦儿云)孩儿,你不知。
兀那陈虎,不是你的父亲。
咱也不是这里人,元是南京马行街竹竿巷人氏,金狮子张员外家媳妇。
十八年前,陈虎将你父亲张孝友推在黄河里淹死了,你是我带将来生下的。
那两口儿老的则他便是金狮子张员外。
(小末云)母亲不说,您孩儿怎知?(做气死科)(旦儿云)孩儿苏醒着,不争你死了,谁与你父亲报仇?(小末醒科,云)这贼汉原来不是我的亲爷。
母亲,那贼汉那里去了?(旦儿云)他到窝弓峪里寻个人去了。
(小末云)这贼汉合死,他是一只虎,入窝弓峪里去,那得个活的人来?(诗云)我听说罢紧皱眉头,不觉的两泪交流。
今朝去窝弓峪里,拿贼汉报父冤仇。
(下)(旦儿云)孩儿拿陈虎去了。
我听的说金沙院广做道场,超度亡魂,我也到那里去搭一分斋,追荐我亡末张孝友去来。
(下)(赵兴孙做巡检上,云)自家赵兴孙的便是。
自从那日张员外家斋发了我的盘缠,迭配沙门岛去。
幸得彼处上司道我是个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的义士,屡次着我捕盗,有功加授巡检之职。
因为这里窝弓峪是个强盗出没的渊薮,拨与我五百名官兵,把守这窝弓峪隘口,盘诘奸细,缉捕盗贼。
我想当日若无张员外救我,可不死在沙门岛路上多时了?我有恩的是马行街竹竿巷金狮子张员外,院君赵氏,小大哥张孝友,大嫂李玉娥;有仇的是陈虎,似印板儿记在心上,不曾忘着哩。
(诗云)感恩人救咱难苦,有仇的是他陈虎。
知何日遂我心怀?报恩仇留名万古。
(弓兵拿正末,卜儿上,云)有两口儿老的,背着一个包儿在此窝弓峪经过。
小的每见他是面生可疑之人,拿来盘诘者。
(正末云)大王饶命咱。
(弓兵喝科,云)不是大王,是巡检老爷。
奉上司明文,把守窝弓峪,盘诘奸细的。
(正末唱)【双调】【新水令】您夺下的是轻裘肥马他这不公钱,俺如今受贫穷有如那范丹、原宪。
(赵兴孙云)你两个老的那里去也?(正末唱)俺只问金沙院在那里?不想道窝弓峪经着您山前。
(弓兵云)有甚么人事送些与老爷,就放了你去。
(正末唱)可怜俺赤手空拳,望将军觑方便。
(赵兴孙云)兀那老的,你那里人氏,姓甚名谁?(正末云)老汉金狮子张员外,婆婆赵氏。
(赵兴孙云)谁是金狮子张员外?(正末云)则老汉便是。
(赵兴孙云)你认得我么?(正末云)你是谁?(赵兴孙云)我那里不寻,那里不觅员外?(诗云)我才听说罢笑欣欣,连忙扶起大恩人。
你是那十八年前张员外,则我便是披枷带锁的赵兴孙。
左右扶着员外、院君,受赵兴孙几拜。
(正末云)将军休拜,可折杀老汉两口儿也。
(赵兴孙云)员外怎生这般穷暴了来?(正末云)将军,只被陈虎那厮送了俺一家儿也。
(赵兴孙云)小大哥、大嫂,都那里去了?(正末唱)【小将军】休提起俺那小业冤,他剔腾了我些好家缘。
(赵兴孙云)员外,偌大庄宅,可还在么?(正末唱)典卖了庄田火烧了俺宅院,(赵兴孙云)嗨!好可怜人也。
(正末唱)直闪的俺这两口儿可也难过遣。
(赵兴孙云)员外,你如今怎地做个营生,养赡你那两口儿来?(正末唱)【清江引】到晚来枕着的是多半个砖,每日在长街上转。
口叫爷娘佛,(赵兴孙云)也有肯舍贫的么?(正末唱)无人可怜见,(赵兴孙云)陈虎那厮好狠也。
(正末唱)陈虎口来我和你便有甚么那个杀父母的冤?(赵兴孙云)看那厮也好模好样的,可怎生这等歹心?(正末唱)【碧玉箫】那厮模样儿慈善,贼汉软如绵,心肠儿机变,贼胆大如天。
(赵兴孙云)这元是小大哥认义他来。
(正末唱)俺孩儿信他言、信他言搬上船。
(赵兴孙云)大小哥去了多时也,曾有书信寄回么?(正末唱)他去了十八年,不能勾见,(赵兴孙云)员外,你这几年可在那里过活?(正末唱)哎哟!天哪!只俺两口儿叫化在这悲田院。
(赵兴孙云)谁想陈虎这般毒害!员外,那陈虎元是徐州人,这窝弓峪正是徐州地方,我务要拿住此贼,雪恨报仇。
我先与你些碎银两做盘缠去,只在金沙院里等着我者(同下)(张孝友扮僧人上,诗云)一生皆是命,半点不由人。
自家张孝友的便是。
则从陈虎那厮推我在黄河里,多亏了打渔船救了我性命。
今经十八年光景,好过的疾也。
我如今在这金沙院舍俗出家。
这几日有那舍钱的做好事。
徒弟,与我动法器者。
(正末同卜儿上,云)婆婆,金沙院里做好事哩,咱与孩儿插一简去来。
(见科)(正末云)师父,俺特来插一简儿。
(张孝友云)那里走将两口儿叫化的来?倒好面善。
(正末云)俺怎生是叫化的?(张孝友云)你不是叫化的,是甚么?(正末云)俺是那沿门儿讨冷饭吃的。
(张孝友云)左右一般。
(正末云)当初也是好人家来。
(张孝友云)兀那两口儿老的,你当初怎样的好人家?(正末云)师父,你听我说咱。
(唱)【沽美酒】若说着俺祖先,好家私似泼天,(张孝友云)老的,你敢说大话盖着我哩?(正末唱)俺正是披着蒲席说大言。
(张孝友云)老的,你那家乡何处?本贯何方?(正末唱)若说着俺家乡,可便不远,祖居是住在梁园。
(张孝友云)你平日间做甚么营生买卖?(正末唱)【太平令】则我在那马行街里开着座门面,师父也与你这花银权当做些经钱。
(张孝友云)哦?他也在马行街住哩。
老的,你可要看诵甚么经卷?(正末唱)梁武忏多看几卷,(张孝友云)再呢?(正末唱)消灾咒胜读几遍。
告师父也可怜,可怜,我那命蹇,(张孝友云)你追荐甚么人?(正末唱)与俺个张孝友孩儿追荐。
(张孝友云)你追荐谁?(正末云)师父,我追荐亡灵张孝友。
(张孝友云)这个正是我父亲母亲,我再问咱。
你追荐甚么人?(正末云)追荐亡灵张孝友。
(张孝友云)追荐甚么人?(正末云)你将我那银子来还我,另寻一个有耳朵的和尚念经去。
(张孝友云)那个和尚没耳朵?这个正是父亲母亲。
(拜科)父亲母亲,则我便是张孝友。
(卜儿云)哎哟,有鬼也!有鬼也!(正末唱)【雁儿落】则你这恶芒神休厮缠,我待超度你在这金沙院。
可怜我每日家思念你千万遭,口店题道有十余遍。
(张孝友云)父亲母亲,您孩儿不是鬼,是人。
(正末唱)呀!原来这和尚每都会通仙,我活了七十岁不曾见。
则你尸首归何处?儿也,你今日个阴魂在眼前。
(云)你若是人呵,我叫你三声,你一声高一声。
你若是鬼呵,我叫你三声,你一声低似一声。
(张孝友云)你叫,我答应。
(正末云)张孝友儿也。
(张孝友云)哎!(正末云)是人,是人。
张孝友儿也!(张孝友云)哎!(正末云)是人,是人。
张孝友儿也!(张孝友云)偏生的堵了一口气儿。
(做低应科,云)哎!(正末云)有鬼也。
(张孝友云)父亲母亲,我不是鬼,是人。
(正末唱)也是我心专,作念的一灵儿须活现,留得你生全,免的我两口儿长挂牵。
(张孝友云)父亲母亲,我是人。
(正末云)孩儿也,你为甚么在这里出家?(张孝友云)父亲母亲不知,自从离了家来,被陈虎那厮推在黄河卫。
多亏了打鱼船救了我性命,因此上就在这里舍俗出家。
(正末云)今日认着了孩儿,兀的不欢喜杀我也,(旦儿上,云)来到此间,正是金沙院了。
进院去追荐我亡夫张孝友咱。
(见正末科,云)兀的不是公公婆婆?(正末云)兀的不是李玉娥媳妇儿?(卜儿云)哎哟!媳妇儿也。
(张孝友云)阿弥陀佛!这个是谁?(卜儿云)这便是媳妇儿。
(张孝友做认科,云)我那大嫂也。
(卜儿云)媳妇儿,你这十八年在那里来?(旦儿云)婆婆,被陈虎那贼,拐带将这里来。
(正末云)你那孩儿回家了么?(旦儿云)他如今拿陈虎那贼去,这早晚敢待来也。
(邦老上,云)我陈虎,来到这窝弓峪里。
怎么那眼皮儿连不连的只是跳?也不知是跳财,是跳灾?你看后面慌张张赶上来的是甚么人?(小末上,云)兀那杀父亲的贼休走。
(邦老云)你这小贼,一向躲在那里?谁杀你父亲来?(小末云)你还要赖哩。
我父亲张孝友,不是你这贼推在水里淹死了?我不拿住你碎尸万段,怎报得我这仇恨?(打科)(邦老云)我打他不过。
三十六计,走为上计。
只是跑,只是跑。
(小末云)你这贼往那早去?(赵兴孙领弓兵冲上,云)兀的不是陈虎?左右与我拿住者。
(邦老云)悔气,偏生又撞着那个披枷带锁的,我死也。
(小末见科,云)敢问大人贵姓?(赵兴孙云)小官姓赵名兴孙,现做本处巡检,把守窝弓峪隘口。
我有恩的是金狮子张员外,有仇的是陈虎。
适才张员外见过了,约他在金沙院相会,恰好拿住陈虎。
小官报恩报仇,都在这一日哩(小末云)大人,小官忝授这里提察使,就是张员外的亲孙。
(赵兴孙云)这等,大人是赵兴孙的上司也。
(小末云)且喜拿住陈虎,我和你同到金沙院去来。
(见旦儿云)兀的不是母亲?(旦儿云)孩儿,你拜了公公婆婆咱。
(小末云)公公婆婆请坐,受孙儿几拜。
(正末云)我今日又认着个孙儿,兀的不欢喜杀我也。
(旦儿云)孩儿,你拜了父亲咱。
(小末云)母亲,谁是您孩儿的父亲?(旦儿云)就是这个师父。
(小末云)母亲,你好乔也。
丢了一个贼汉,又认了一个秃厮那。
(旦儿云)孩儿,这师父正是你父亲张孝友。
(小末云)父亲请坐,受孩儿几拜。
(正末云)孙儿,那陈虎曾拿得着么?(小末云)幸得这里一个巡检赵兴孙,替孙儿拿着了,现在外面。
(正末云)哦!元来果然是赵兴孙拿了也。
快请进来。
(赵兴孙见科,云)老员外、老院君,早见过了。
这一个师父、一个大嫂是谁?(正末云)这便是孩儿张孝友,媳妇儿李玉娥。
(赵兴孙云)正是我恩人,请上受赵兴孙几拜。
(正末云)孙儿过来,他替你拿得陈虎,你须拜谢者。
(小末做谢科)(赵兴孙云)不敢!不敢!大人是上司哩。
左右绑过陈虎那贼来,当大人面前杀了罢。
(张孝友云)不要杀他。
(正末云)为甚么不要杀他?(张孝友云)我眼里偏识这等好人。
(赵兴孙云)天下喜事,无过夫妻子母完聚。
就今日杀羊造酒,做一个大大的筵席庆喜咱。
(正末唱)您道一家骨肉再团圆,这快心儿不是浅,便待要杀羊造酒大开筵。
多只是天见怜,道我个张员外人家善,也曾济贫救苦舍了偌多钱。
今日个着他后人儿还贵显。
(外扮府尹领祗从人上,云)老夫姓李名志,字国用,官拜府尹之职。
奉圣人的命,敕赐势剑金牌,着老夫遍行天下,专理衔冤负屈不平之事。
今有金狮子张员外,被贼徒陈虎图财陷害。
是老夫体察真实,奏过圣人,今日亲身到此,判断这桩公案。
闻知都在金沙院里,可早来到也。
张孝友,装香来,您一行望阙跪者,听老夫下断。
(词云)奉敕旨采访风传,为平民雪枉伸冤。
张员外合家欢乐,李玉娥重整姻缘。
将陈虎碎尸万段,枭首级号令街前。
李府尹今朝判断,拜皇恩厚地高天。